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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一百零八章 反正,都是剑 作者:猫腻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一百零八章 反正,都是剑
  七念看着君陌空荡荡的袖管,说道:“你被柳白断了一臂,也等于被停留在了尘世里,现在的你,最需要的是我佛的慈悲,所以你才会远离长安来到此间,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抗拒,何不真正皈依我佛?”
  君陌望向原野前方的山峰,山离此间只有两百里,已是极近,所以显得越发雄峻,他微微挑眉问道:“如何皈依?”
  七念看着他手中那把淌血的铁剑,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有佛像,也有尸骨像,有金铸的法器,也有镶银的头骨,僧人颈间有念珠,贵人颈上系着耳朵,这里不是佛国,是地狱,这里也没有活佛,只有恶鬼。”
  君陌收回目光,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如果真要成佛,不把你们这些真正的恶鬼除尽,如何能成?既然要杀你们,又如何能放下屠刀?在人间或者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但在这里,拾起屠刀才是成佛之道。”
  七念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农奴,说道:“莫非你真以为凭一己之力便可以带着这些人离开?”
  君陌说道:“我本想带着这些人修一条通往地面的道路,崖壁虽然高,但如果世世代代修下去,总能修出来,只是现在觉得时间有些紧迫,所以我换了一个法子,既然出不去,先带他们到山上去看看风景。”
  地底世界里有很多座山,但只有一座真正的山,那就是般若山,此时正在众人的视线中反射着晨光,光芒万丈。
  那座山是佛祖的遗骸,君陌要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地底世界如鬼般的数百万农奴。去佛祖的遗骸上撒野,去享受阳光与温暖。
  七念双眉微挑,隐显怒容,喝道:“休自欺!你一人如何能做到!”
  君陌站在数千名农奴前。喝道:“睁开眼!看看究竟有多少人!”
  七念怒极反笑,说道:“难道你指望依靠这些人来乱我佛国?不要忘记,这些愚昧之辈,便如蝼蚁一般。岂能飞天?”
  君陌神情冷淡说道:“二十余年前,你在荒原上曾经说过,有飞蚂蚁听首座讲经,浴光而飞。如今你连自己的想法也要抹灭?”
  七念胸口微闷,禅心骤然不宁,说道:“这些人有罪。所以愚痴。”
  君陌说道:“你可知佛祖当年为何会立下戒律。严禁寺中僧人传授他们文字知识,更不准他们学习佛法?”
  七念沉默不语,因为包括他在内,历代高僧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不传文字知识可以理解,然而让这些罪民修佛,岂不是能让他们的信仰更加虔诚?
  “七念。你的信仰并不如你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定,地底世界数百万农奴,随便挑个老妇出来,在这方面都要超过你百倍。”
  君陌喝道:“因为你识字,因为你修佛,修行这种事情,向来是越修越疑,不疑不修,所以修道者最终会怀疑道,修佛者自然会怀疑佛!”
  七念脸色苍白,僧衣后背被汗打湿,渐生不安。
  君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佛祖很清楚,只有真正愚昧的人才会拥有真正坚定的信仰,所以他不允许你们这些弟子传授地底世界黎民佛法,他要的就是这些人愚昧痴傻,唯如此他才能造出西方极乐世界,继而自信成白痴到敢想去困住昊天斩破天下最新章节。你说这些人有罪所以愚痴?混帐话!他们愚痴就是你家佛祖犯的罪!”
  七念想要说些什么,君陌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佛祖严禁你们授他们佛法知识,是因为他怕!如果众人醒来,人人成佛,那他还如何维系这个万恶的极乐世界?你们这些秃驴,不传他们文字,不讲佛经,他们自然愚,我如今传他们文字,醒他们心志,他们自然清醒,我挖的便是你们的根基,我要毁的就是这片佛国,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如何阻止我。”
  君陌身后站着数千名农奴,看上去,他们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衣衫褴褛,浑身肮脏,甚至有的人还带着饥色,但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们的眼神依然平静,却不再像以往那般麻木,变得鲜活起来——人类的眼睛用来看见自由,寻找自由,才会鲜活,仿佛有生命一般,那是真正的生命。
  农奴叛乱一年间,除了四处征战,或是躲避围剿,花时间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学习,最开始的时候,君陌教崖畔那个部落的牧民识字,然后那些牧民变成老师,教别的同伴识字,从来与知识或者说文明没有接触的他们,一旦开始接触后,显得那样的饥渴,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成长。
  七叶看着那些农奴的眼睛,知道君陌没有说谎。
  想着在这个过程里,君陌所付出的心力与精神,他有些无法理解,问道:“你为何对佛宗对佛祖有如此大的恶意?”
  非有极深的恶意,不可能付出如此大的心意。
  “为何有恶意?因为你们本就是恶的。”
  君陌说道:“我此生最厌僧人佛寺,在人间的你们不事生产,专门骗取那些穷苦人的金银财宝,在此间更是如此,何其可恶?我如何能不厌恶?当然,道门那些神官做的事情,和你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七叶默然想着,佛宗弊处,道门亦有甚至更重,既然你清楚此点,为何却偏偏要把厌恶之意更多的放在佛宗身上?
  “因为道门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们的目的,西陵神殿里的神官们要的就是统治这个世界,要的就是权势与财富,满足各种**,即便他们也会挂一层仁慈爱人的幌子,但他们挂的很随意,已经没办法骗更多人。”
  君陌说道:“佛宗不同,你们挂的幌子更高,戏演的更好,牌坊立的太大。骗人骗的更深,我看着更不顺眼。”
  七叶说道:“这便是真小人与伪君子的区别?”
  “是强盗与小偷的区别。”
  君陌这句话,直接把高贵的佛道二宗直接贬到了尘埃里,然后他看着四周的那些农奴。说道:“当然,在这里你们兼而有之。”
  七叶说道:“我宗亦有有无数师兄弟于世间刻苦清修,谨守戒律,不贪不嗔。以慈悲为怀,难道你看不到这些?”
  君陌看着远方的巨峰,大笑道:“清规戒律?看你们这一寺的男盗女娼,满山的私生子。居然好意思谈这些?”
  七叶说道:“歧山大师乃前代讲经首座血脉,你如何看?”
  君陌说道:“大师真正德行无碍,所以他少年时便离了悬空寺。你想拿大师给悬空寺佛像上贴金?那佛像还要脸吗?”
  在他看来。佛宗尽是些虚伪的秃驴,就像当年七念所做的那样,凭着一脸慈悲模样,欺大师兄仁厚,在烂柯寺设下杀局,何等无耻。
  当年君陌以铁剑斩七念,先问君子可欺之以方?后喝君子当以方棋之贴身死神最新章节。以手中方正铁剑,斩了七念的身外法身,今日在悬空寺前,在佛国之中,他以言为剑,斩得七念脸色苍白,苦不堪言,为何?
  因为他占着理。
  有理,就能行遍天下,不管是巷陌还是大道,都能行。
  七念修闭口禅近二十年,本就不擅辩论之道,又被君陌一言刺痛禅心最深处,哪里还能说出话来,辩无可辩。
  无法辩,那便只能打。
  七念向着草甸上的君陌伸出一根手指,指破秋风,看似随意地画了一个圆圈,他的头后,便多出了一个圆,散发无尽佛光。
  他收回手指,合什静持于胸前,身体也开始散发佛光,僧衣轻飘间,身体边缘的线条奇异地向着空中扩展,瞬间变大了无数倍。
  原野间又出现了一个七念,满脸怒容,眉挑如剑,眼中雷霆大动,仿佛能镇世间一切邪祟,正是他的身外法身:不动明王!
  先出圆融佛意,再请身外法身,七念的施法却依然没有停止,只见不动明王法身在空中伸出右掌,微屈食指,正是佛宗真言大手印!
  他修的是闭口禅,不需要口出佛言,便自有佛言响彻于天地之间!
  佛言声里,如山般的不动明王法身,以手印镇向君陌。
  手印依然如山。
  山山相叠,无穷无尽,便是般若妙义。
  七念果然不愧是佛宗强者,天下行走,出手便是三重神通般的境界!
  对此强敌,便是君陌也神情渐肃。
  怎样破了这三重神通?
  就像先前在战场上面对那些僧兵一样,君陌出剑。
  他还是只出了一剑。
  这并不代表君陌轻视七念,把他看作与那些僧兵同样水准。
  先前只出一剑,是因为一剑便足够。
  现在他只出一剑,是因为只有一剑才足够。
  君陌看似简单的一剑,实际上把他所有的修为境界,全部包涵了进去。
  至简,故至强。
  宽直的铁剑,破秋风而起,刺在不动明王的大手印上。
  明王法像如山,手印亦如山,在原野间投下大片阴影,君陌手里的铁剑,相形之下,看上去就像是一根不起眼的木刺。
  细细的木刺,撑住了自天落下的手掌。
  木刺甚至刺破了掌心。
  再强硬结实的手掌,一旦让细木刺进入肉里,必然会很痛苦。
  铁剑刺进不动明王的手印。
  七叶脸色微白,合什着的双掌间渐有鲜血流出。
  ……
  ……
  管你什么神通,便是一剑破之,不是因为那些神通太弱,只是因为那道铁剑太强,以势相逆,铁剑能破不动明王法身,便能破肉身。冰火!中文
  只是一照面,七念便受伤,他身旁的三名戒律院长老神情骤然,瘦削的胸膛忽然高高涨起,不知吸了多少秋风,呼吸之间,一连串异常复杂难懂的音节随着空气从唇间高速喷出,呼啸之声甚是煞人。
  用这种方法,戒律院长老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念完了那段文字,那段文字确实难懂,因为不是普通的佛宗经文,而是某种咒语。
  修道者有诸多手段,比如符、念,佛宗强者也有自己特殊的本领,经咒之术便是其中极强大的一种,戒律院长老们此时念的经咒,更是悬空寺无数前代高僧大德面壁苦思后练成的一种绝妙手段。
  大日如来降魔咒。
  悬空寺前代诸僧最需要考虑的事情,便是怎样维系西荒深处的这座佛国,佛祖涅槃后,若真有大神通的邪魔到来,佛宗该如何应付?
  要说佛祖在这片地下佛国留下了很多遗泽,莫说那棵佛祖亲手植下的梨树,那些佛祖亲手炼化的顽石,只说这座般若巨峰是佛祖的遗蜕,他们便不应该担心才是,然而遗憾的是,寺中僧人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用这些应敌。
  因为这个缘故,无数高僧冥思苦想,终于以集体智慧寻找到一种可以利用佛国力量的方法,这种方法类似于言出法随,但对施法者的要求更低,只要施法者愿意施舍自己的血肉寿元,便能从佛国里借得佛祖留下的无限威能。
  这种方法便是经咒,便是大日如来降魔咒,因为这种手段对施法者来说很是残酷。而且总透着某种不吉的血腥意味,一旦施展又会有极大的威力,一旦伤及无辜便再无挽回的可能,所以悬空寺一直将这种手段秘藏于戒律院里。只有戒律院三位长老才能修行,也只有讲经首座才能决定何时使用。
  君陌一道剑道修为惊世骇俗,如今带着农奴要撼动佛国根基,自然便是悬空寺无数代警惕的大邪魔。此时不用何时再用?
  大日如来降魔咒响起。
  地下世界顿时生出感应,原野间狂风呼啸,乱石滚动不安,二百里外的般若巨峰仿佛在微微颤抖。悬空寺戒律院所在的东峰,更是松涛如怒,黄庙大放光泽。须臾间。便有一道佛光自东峰向天而起。
  般若巨峰乃是佛祖的身体所化,峰顶的大雄宝殿是佛头,左手掌心向天摆在身前,正是梨树所在的崖坪,右掌单手合什处又是一方妙地,东西两峰则是佛祖身体的左右两肩,佛光腾空而起。便如佛肩上多了样东西。
  金刚降魔杵。
  狂风大作,
  散着佛光的金刚降魔杵,自东峰飞落原野,砸向君陌的头顶。
  这根降魔杵并无具体形状,但佛光明亮之域足有数十丈宽,君陌即便能避,他身后的数千农奴,只怕要被这一杵砸死绝大多数。
  君陌脸色骤然苍白,一声清啸,僧衣乱飘,铁剑飘于身前空中,他不再以左手执剑,而是伸出右手握住了剑柄!
  他的右臂在青峡之前被柳白斩断,只剩下空荡荡的袖管,以没有的右手去握剑柄,便是以袖卷剑,铁剑之威陡然剧增!
  轰的一声巨响!
  铁剑与佛祖的金刚降魔杵,在草甸上空相遇。
  这根金刚降魔杵,虽然不是佛祖亲手施出,却是戒律院三长老以经咒借了佛祖之威,金刚杵里竟似乎有整个佛国的威势。
  君陌以剑道著称,柳白死后,便是毫无争议的世间第一人,但他一生剑道尽在右手里,是以断臂后再无一窥天道的希望,便是境界实力也下降了很多,所以他才会想着来悬空寺修佛,希望能够另觅道路。
  整整一年时间,他哪里修过佛,自然也没有寻找到第二条道路,但他却在原先的那条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坚定。谁说没有右手,就不能以剑入天道?
  不管左手剑,还是右手剑,反正,都是剑!
  只要精神气魄还在,他想以右手握剑,便能以右手握剑!
  君陌一剑当国,哪怕是佛国也尽皆碎去!
  佛光摇撼,金刚杵碎裂!化为无数朵金花,飘落在草甸与溪流上,仿佛要比废弃金场流出的沙金还要更加美丽。
  戒律院三长老受到经咒反噬,神泽骤黯,面容渐枯。
  君陌以铁剑斩佛祖之杵,自然也不可能好过,如飞石般被震的重挫数百丈,脚下野草尽碎,金花碾平,唇角渗出鲜血。
  一路后掠之势终于止住,他盘膝坐下,就此闭目静思,开始回复念力疗伤,不管唇角不停流下的鲜血,也不理会别的事情。
  数千农奴战士骤然分开,然后骤然合拢,将他围在了人群最深处,举起兵器盯着远方的敌人,神情警惕而坚狠,给人一种感觉,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杀君陌,那么首先便必须把这些农奴全部杀死,必须是全部,剩一个都不行。
  “保护活佛!”
  农奴战士们用嘶哑的声音高喊道,给自己的同伴加油壮胆,虽然有些不安,但没有人表现出来慌乱,有条不紊地快速布好阵营。
  七念先前说的没有错。
  君陌当初在青峡前力敌千军,令西陵神殿联军不能踏前一步,那是地势的关系,也离不开书院同门的帮助,而且那只有七天。
  现在他带着老弱病残的农奴们战斗了整整一年,苦战已野,早已疲惫不堪,念力枯竭将尽的危险局面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今日他以铁剑斩破戒律院三长老的大日如来降魔咒,也受了不轻的伤,念力更是急需回复,好在与农奴战士们的配合极为熟练,不然真的很危险。
  此时场间百余僧兵或死或残,戒律院三长老盘膝调息,如果要强行突破那些农奴战士的舍命防御。杀死君陌,便只能是七念出手。
  七念看了眼掌心那滴殷红的血,然后望向远方那些衣着破烂的人们,情绪很是复杂。复杂到他很难做出搏杀的决定。
  那些农奴的眼神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仇恨,谁都不知道他们会爆发出来多么恐怖的战斗力,更关键的是。能战胜受伤后的君陌吗?
  青峡前,君陌被柳白斩去一臂,人间闻之唏嘘,因为包括讲经首座和观主。所有人都认为他此生再没有抵达天道的希望。
  修行界近些年来开始出现所谓真命一代的说法,一寺一观一门二层楼这些不可知之地里,出现一代天才人物——魔宗行走唐。道门行走叶苏。书院大先生和二先生,这里面自然也有七念他这个佛宗行走。
  柳白与王书圣比他们这些人早半代,叶红鱼、陈皮皮和宁缺、莫山山、唐小棠、隆庆则要比他们晚半代,这所以他们这些人被称为真命一代,是因为他们的境界最强,最有希望,最有生命力和想象力。
  这代人中。书院大师兄李慢慢最强是被公认的事实,伐唐之战里,这位温和的书生展现出来的高妙境界也证明了这一点。
  大师兄之下,是君陌、叶苏、唐、七念四人并肩而行,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更强一分,谁稍慢一步。直至青峡一战,君陌胜了叶苏,变成了四人里的最强者,但马上便被柳白断臂,强者之位再难保持。
  七念以为如今自己能稳胜君陌,今日看来,却并非如此,在地底世界这一年的漫长艰苦战斗里,君陌变得虚弱了很多,因为损耗太大,但同时他也变得强大了很多,因为他的意志被打磨的更加强大,强大到甚至能够影响现实。
  看君陌剑破不动明王,再斩佛祖金刚杵,七念便知道他的境界至少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九成水准,以剑道论,甚至更有过之!
  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七念有些惘然,有些犹豫,正是这一刹那,便错过了出手的最好时机,只见远方人群渐分,君陌手执铁剑,重新走了回来。
  他的唇角依然溢着鲜血,脸色依然苍白,但既然他握着铁剑重新站起,便说明他短暂时间的冥想已经回复了足够的念力,至少他认为足够战胜七念。
  七念再次默默自问: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敌人的震撼与惘然,便是同伴的信心来源,农奴战士们高举着手中的竹矛与骨棒,看着君陌的身影,觉得仿佛看着一尊不可战胜的天神。
  “上师威武!”
  “活佛法力无比!”
  七念听着这些话,想到先前这些农奴喊着保护活佛,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君陌微微嘲讽说道:“你要灭佛,最终还是要以佛祖的名义,才能驱使这些愚昧的罪民,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
  君陌举起铁剑,身后狂热的呼喊声瞬间停止。
  他把铁剑背到身后,数千名农奴虽然有些不解,却没有一个人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撤去,带着那些重要的辎重,逃往原野深处。
  七念看着那些像海水退潮般快速撤走的农奴,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君陌说道:“有何可笑?”
  七念说道:“你若是佛,灭佛可要先灭了自己?”
  君陌说道:“我是真佛,你们的佛是假佛。”
  七念喝道:“佛祖在前,竟敢如此妄言!”
  君陌伸直铁剑,说道:“我若是佛,佛祖来见我,他便只能是假佛。”
  一名戒律院长老听着这话,怒极说道:“今日我便送你去见佛祖!”
  君陌理都不理此人,看着七念说道:“你难道还没有明白?”
  七念想到某种可能,神情微变,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君陌说道:“我带着三千义军长驱七百里,就是要你和这些老僧过来。”
  七念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然后?”
  君陌说道:“此时峰上再无强者,我只要过了你们,便与师兄在崖坪上会合,先杀了首座,再一剑把那棋盘斩了,可好?”
  七念脸色苍白,说道:“你的目标一直都是那张棋盘?”
  君陌说道:“当然,小师弟在棋盘里,我怎能不救。”
  七念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确定能过得了我们?”
  君陌说道:“本来不知,因为无法确定自己恢复了几成境界,先前斩明王,破佛杵,让我很确定,只要不在峰间,你们确实拦不了我。”
  七念看着他说道:“你可知那棋盘里是什么?”
  君陌看着他说道:“先前我说,就算佛祖在我身前,我也要说他是假佛。”
  七念说道:“你要见佛祖?”
  君陌剑指般若巨峰,说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佛祖若在山中,他不来见我,我便去见他。”
  七念问道:“就算你能见到佛祖,又能如何?”
  君陌说道:“要毁了这地狱般的佛国,哪有比把佛祖杀死更快的方法?反正都是一剑,总得去试试。”
  ……
  ……
  由始至终,君陌想做的事情,就是推翻悬空寺对地底世界的统治,但眼前,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到崖坪上夺走佛祖留下的棋盘因为宁缺现在被困在棋盘里,生死未知,因为宁缺是他的小师弟。
  那座雄峻的山峰里有无数寺庙,未知佛阵,更有七念和戒律院长老这样的佛宗强者,他不认为自己能够硬闯上去,于是他带着叛乱的农奴在原野间不停突杀,借势把七念和戒律院长老诱到了此间。
  只要能够越过这四人,君陌便能直上峰间,如果能够顺势把这四人杀死,那自然是更好不过的事情,因为不论他能不能带走那张棋盘,灭佛已经成为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始终是要继续下去的。
  直到此时,七念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里,叛军的战斗风格和以往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行军路线不再奇诡,悍勇至极地向着峰下突进完全不顾以叛军的实力,就算杀到峰下,最终也只能被歼灭原来这是敲山震虎,他们要把山里的虎诱至平阳,君陌想做的事情是进山抢棋盘!
  看着那些如海水退潮般撤退的农奴叛军,七念沉默不语,知道凭自己和三位戒律院长老,或者还真不一定能把君陌拦住。
  通过先前一番较量,君陌已经完全掌握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他很有信心能够越过这道屏障,不然他不会让那些追随自己的人先行撤走。
  如果是在山峰里,还是在那条山道上,七念有信心,就算君陌变得更强,他在悬空寺万余僧人的帮助下,也能不让他踏上石阶一步。
  现在这片原野如此开阔,怎么拦?
  七念脸色苍白,眼睛的情绪却很平静,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君陌,看着他左手里握着的铁剑。深深地吸了口微寒的秋风。
  僧衣狂舞。因秋风骤疾,他只是深深吸了口,天地之间的无数秋风,便尽数进入他的双唇之间,开始拂洗佛心不停。
  如此佛威,天地自然有所感应,碧蓝的天空上飘着丝状的云。那些云被牵扯的更加细长,仿佛怎样拉也拉不断的糖丝。
  四周约一里范围内的野草忽然折下腰身偃倒于地,如在膜拜,露出那些不知人类还是兽类的白骨与蒙着尘的宝石,被风吹的不停滚动。
  在废弃沙金场间流动的溪水,是那样的浅而清澈。此时却这阵狂乱的秋风,吹出无数片鳞状的波纹,溪底的泥沙泛起浑了水色。
  七念启唇,便是修行二十年的闭口禅。
  禅法闭口不言,启唇自然无声,只有一缕清风自双唇间缓缓游出,这缕清风是那样的温柔,那些的慈悲。其间隐隐有檀香弥漫。
  在无尽秋风肃杀意。找到那抹春风温柔意,这便是闭口禅的本事。淡淡檀香与风之清味相依并不相融,一味平静。
  佛法无声,并不是真的无声。
  于无声处听惊雷,有雷般的佛吼,便蕴在那缕清风缓缓送出的檀香之中,就像是暴雨总是在棉如般的厚云里积蕴。
  厚云骤散时,便有暴雨滂沱,便有雷声轰隆,那声佛吼,便将把君陌镇压在这荒凉的原野上,同时通知峰间悬空寺里的僧人。
  呼吸是人类的身体最经常做、也是最容易忘记的动作,所以自然,而且快速,在佛家里,呼吸也是一种时间度量,极短。
  呼吸之间,七念便启动了佛宗的大神通,谁能比他更快?
  君陌的剑,比呼吸更快,比秋风更快,比暴雨更快,不用一息时间,只是一眨眼,便来到了七念的身前、眼前,双唇之前!
  这道铁剑,竟似比没有发出的声音还要更快!
  君陌的剑,来到了七念的身前一尺。
  君陌的剑,就是君陌。
  七念,自然也来到了君陌的身前一尺。
  从柳白开始,人间的剑道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寂寞而无敌的剑圣,最终只能真的去想把那天翻过来,然后死去。
  但他的剑道真义,留在了人间,并且在很多人的手中开始散发光彩,剑阁弟子、宁缺、叶红鱼,他们的手里都有柳白的剑。
  最有资格继承柳白的剑道,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的人,当然是也只能是君陌,他是柳白此生在剑道上最强的对手,自然也是知己。
  桑桑都不能避开柳白的身前一尺,只能以自己的世界相接,那么又有几个人能够避开君陌的身前一尺?至少七念做不到。
  七念知道自己避不开这一剑,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过避开这一剑,他只是向着那道铁剑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还是那缕温柔的清风,来自美好的春天,却是不尽肃杀秋风凝练而成,其间自有佛法真义,万物凋谢重生之轮回,能弥世间一切杀机。
  君陌的铁剑无法前进,因为他无法刺破生命的循环。
  正面之剑无法落下,他转腕,铁剑与那缕清风一触即走,在没有一丝秋风的空中陡然翻转,一剑横直斩向七念的颈间。
  铁剑破风呼啸,七念的眼眸骤然明亮,如佛像上的宝石,他依然避不开这一剑,所以他依然不避,先前合什于身前的右手,不知何时来到脸畔,三指自然轻垂,两指似触未触,如拈着朵虚无的花,迎向剑锋。
  铁剑宽厚,本就无锋,但有锋意,七念指间拈着的无形花,却有宁静禅意,这花不是人间花,纵在春风里也不请蜂落,于是剑锋难落。
  铁剑被七念的手指轻轻拈住。
  君陌收剑,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却代表了极度令人震撼的境界,能于拈花指里说走就走,不理虚妄与真实,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正面施剑无功而返,君陌神情依旧平静,右袖轻拂,向右方踏前一步,左手握着的铁剑被袖风拂至身后,然后反手向七念的脸颊拍下。
  正一剑。反一剑。反正都是剑,看你还能怎么挡。
  七念挡不住,只能硬接,佛光绽现,不动明王法身再次显迹于原野之间,然后于刹那间敛入他的身躯之内,从此不见。
  看不见不代表就不存在。不动明王法身被七念收回身躯,从这一刻起,便不再是身外法身,而是身如法身,他的肉身坚若金刚。
  铁剑重重落在七念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脆响,如同耳光响亮。
  七念的脸颊上出现一道极清楚的红印。真的很像被人打了个耳光。
  然后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肿,九颗最坚固的牙齿被拍落,被震成碎屑,在他的嘴里弥漫开来,鲜血从唇角流下。
  身如不动明王法身,坚若金刚?只要不是讲经首座那样肉身成佛,真的修成金刚不坏,便没有君陌的剑砸不烂的道理。
  七念觉得很痛。而且觉得很羞辱。
  他是佛宗行走,修行界公认的真命一代强者。而今天,却被同代人物君陌,用这种近乎轻蔑的方式击败,怎能不羞辱?
  因为痛和羞辱,他的禅心难定,开始颤抖起来,溢着鲜血的唇角也开始抽搐,唇间吹出的那缕清风难以为继,散作一团护住面门。
  虽然他很愤怒,但清醒地知道,如果不把最危险的面门护住,君陌的下一剑,极有可能直接把他的头拍成碎片。
  君陌没有继续攻击,因为三名戒律院长老,此时在七念身后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他只想突破入山,自不愿意在此久留。
  血色僧衣微飘,君陌腾空而起,右脚踩中七念的头顶,强横地打断他正在准备的第二道闭口禅,落在三名戒律院长老之中。
  三名戒律院长老,分坐三地,形成一个品字形,彼此之间的距离完全相同,正是标准的三三之数,暗合佛理之数。
  修为境界最高的那位长老,坐在通往峰下的方向之前,也就是在君陌的道路之前,君陌如果想要上山,便必须在七念转身之前越过此人。
  来到那名长老之前的,是那道铁剑。
  戒律院长老神情微凛,手中念珠散发着光泽,便拖住了铁剑。
  其余两名长老开始吟诵经文。
  君陌伸手握住铁剑,念珠骤然崩断,变成满天的佛珠。
  戒律院长老们齐声断喝。
  那串念珠瞬间爆散,佛威笼罩原野之间。
  君陌掠起,踩着长老的头顶,高高跃起,然后落在远处的地面上。
  他就这样完全不讲道理地冲了过去。
  那些佛珠里的神通,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戒律院长老看着原野间高速前掠的君陌,看着他身上新流出来的鲜血,知道他必然受了极重的伤,不由有些错愕。
  没有真正出一剑,就这样走了?
  居然宁肯受伤,也不肯停下脚步战一场?
  这还是那个骄傲自负的君陌吗?
  荒凉的原野里,血色的僧衣在秋风里飘拂,君陌如惊鸿一般,借着天地元气之势,转瞬间便掠至极远处,向着山峰冲去。
  他还是那个骄傲的君陌。
  但他只是自信,从不自负。
  无论遇着怎样的强敌,他都不会畏惧,反正都是一剑过去。
  但如果遇着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暂时不理自己的骄傲。
  他要去抢那张棋盘,便要趁着七念和三名戒律院长老不在峰间的时候,抢至峰里,他需要的便是时间,除此之外一切都可以不管。
  当然这不代表他会不在意今天受的伤,只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今后在战场上,他相信自己还会遇到七念,还会遇到那三名戒律院的首座,反正都会重逢,到时候自然会再来一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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