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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 第十六章 追寻(中) 作者:李歆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十六章 追寻(中)
  “给三位阿哥请安!”我漫不经心地俯身行礼。
  他们三个男孩儿,按年序排名为大阿哥富尔敦、二阿哥济度、三阿哥勒度,巴尔堪是他们四兄弟当中最小的,只有六岁。
  闰十一月皇太极颁下诏令,命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的宗室子弟一律读书识字,这在长久以来一直崇尚以武为尊的满人眼中,无疑是件另类之举。富尔敦、济度、勒度三人年岁皆在范畴之内,是以每日除了习武练射之外,必得抽出一个时辰来学习文字。
  “阿步,听说昨儿个你和阿玛比刀胜了?”富尔敦撇着嘴角,斜眼睨我。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贝勒爷手下留情而已。”话虽这么说,可也无法完全掩饰住我内心的一番得意。
  济尔哈朗每隔数日便会自发地找我试刀,兴致倒也极高,却总是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作弄的兴味。而我每输一次,其后必当咬牙狠练,自打学练刀法起,除去真空掉的四年时间,整整八年里我还从没像现在这般努力用功过,这全拜济尔哈朗所赐。
  “阿步真厉害啊!”济度叫道,“居然能胜过阿玛!”
  “不见得……”勒度不冷不热地捡了一柄长刀递过来,“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我傲然一笑,从容地从他手里接过刀来,微微颔首,“那么,就请三阿哥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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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尔哈朗今天回来得很晚,乌塔娜身子弱,熬不了夜,是以一向睡得都早。济尔哈朗不愿惊扰她的好梦,只在寝室外略略看了一眼,便直接搬了一大堆的折子躲进书房。
  亥时末,我见书房的灯仍旧亮着,便让厨房弄了些点心,在门**到侍卫手里时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济尔哈朗在屋内喊我的名字。
  走近房内,济尔哈朗正精神十足地坐在书案前写折子,竟无半分疲倦之意,倒是身旁随侍磨墨的小丫头小脸苦哈哈地皱着,眼皮不时地耷拉打架。
  “贝勒爷有何吩咐?”
  “这些点心是你送来的?”见我点头,他赞许地说,“难为你细心。我进府的时候听人说你今儿个教训了那三个皮猴?”
  我心里一凛,忙退后一步,“奴婢不敢。”
  “你做得很好,没什么敢不敢的……那三个小子欠揍,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听他那话,差点没把我吓得夺门而逃。
  “我只是和三位阿哥切磋刀法,其他的并不敢逾矩失礼。”
  济尔哈朗无所谓地摆摆手,捡了食盒内的糕点细细咬了两口,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折子上。我等了十来分钟,见他始终专注办公,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我又困又累,有心想走可又不敢,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就在我频频点头打瞌睡的时候,一阵凳脚拖动的响声惊醒了我。
  “哈!”济尔哈朗大大地伸了懒腰,敲着桌子笑道,“可算做完了。”
  “嗯……”我拖长声音低哼了声,有气无力,“那就请爷早些安歇了吧。奴婢告退!”
  “阿步!”
  “在。”我无奈地收回脚步。
  “阿步,以你如今的身手,屈居在我府里做一个小丫头实在可惜啊……”他说了一半,没再接着往下说。
  我原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精神一振,惊喜交集,“既然爷觉得可惜,那便容我女扮男装,跟你一起上战场杀敌吧!”
  济尔哈朗明显一震,盯着我看了老半天,“你想上战场?你可知那是怎样一个地方,两军厮杀岂同儿戏?”
  他语音单调低沉,一双利眸咄咄逼人,紧盯着我不放。我微微一笑,毫无惧色地回答:“知道。”停顿了下,收起笑颜,严肃地看向他,与他的目光对上,“我上过战场!也杀过人……”
  济尔哈朗嘴角一抽,深邃的眼眸渐渐露出困惑之色来,许久后他才讷讷地冒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迷惑的嗓音逸出喉间,他回过神来,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温和平静,轻笑,“听你口气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啊,那好,你先跟我讲讲,以咱们大金国如今的局势,你可知大汗下一个目标会锁定在哪里?”
  我咧嘴一笑,“不外乎三点,一为大明,二为蒙古,三为朝鲜……不过,以目前的形势看,若我是大汗,我会先打察哈尔林丹汗!”
  济尔哈朗吃惊之余竟腾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早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望定他,浅笑不语。
  “好!很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显得极为兴奋,这一举动把站立一旁打瞌睡的小丫头吓得半死,面如白纸,扑通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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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掩唇扑哧轻笑,济尔哈朗愣了下,也忍不住笑斥:“起来!不中用的东西,就这点胆子么?”
  小丫头揉着眼睛,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满脸惊惧之色。
  “阿步!你与我不谋而合,我也猜最迟明年夏初,大汗必当再度亲征,追剿林丹汗!”
  我心里抽痛,面上却仍要强撑出一副微笑笃定的样子。
  “今儿个崇政殿早朝时发生一件大事,你可猜得出是何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从他明利的眼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审度的意味。
  他这是在考量我。
  我捏紧了手指,我没有胜于常人的大智慧来洞察一切,但我坚信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太极!
  闭上眼,心中暖暖地升起一股柔情。如果我是皇太极……如果我是他……
  倏地睁眼,我嘴角上翘,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南面独尊!”
  济尔哈朗的震撼之色完全显现在脸上,困惑、震惊、新奇,甚至带了些许敬佩。
  他微微颔首,“今儿个朝上有人上奏,指责莽古尔泰既已被废黜和硕三大贝勒的身份,便不该再享与汗同尊南坐、共听议政的荣耀……阿步,如若你是莽古尔泰,听到有人这般公然责难,你会怎么做?”
  “我对五爷会如何行事并不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大和硕贝勒对于此事的态度!”
  “代善?”
  “是。”我将眼睑垂下,任由卷翘的眼睫遮盖住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往事历历在目,而这一次似乎是历史的重蹈,必然要在关键处考量代善的抉择。
  济尔哈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怎么也误导不了你呵。阿步,你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好像对朝政之上的每个人都了若执掌。没错,今儿这事没闹成僵局,全亏了代善——‘我等奉大汗居大位,却又与大汗并列而坐,此举本非合乎情理。自今以后,大汗南面居中而坐,以昭至尊之体,我与莽古尔泰侍坐于侧,如此方妥!’他讲完这句话,主动从汗位旁走下台阶,莽古尔泰见此情景,自然不好再有异议,只得离座跟行……”
  呼吸稍稍一窒,虽然明知以代善的性情和当初的允诺,会有今日之举早在预料之中,然而当真从济尔哈朗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却仍是止不住为他感到愧疚和心疼。
  从那位置上走下来,等同于再次放弃了自己的权力。
  代善……这一生,我负你太多、太多……
  “等过了年,正月起便会正式由大汗一人坐主位,南面独尊!阿步,若是明年战事起,你可当真愿跟随我同赴蒙古?”
  “是。”我小声地回答,底气有些发虚,这倒并非是我在害怕打仗,而是我的动机不纯。
  我并不是为了做一个效忠主子的义仆,而自告奋勇随他上阵杀敌,我只是想借出征的机会伺机接近那个我想见的人罢了。
  毕竟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远要比进入重楼深锁的皇宫,更容易见到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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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聪六年正月,大金国废除三大贝勒并坐制,大汗皇太极南面独坐。
  三月二十,皇太极终于决意第三次亲征察哈尔,遣使命蒙古喀喇沁、土默特、伊苏特、扎噜特、翁牛特、喀喇齐哩克、巴林、科尔沁、阿噜科尔沁等部,十日后出兵随征,相约在昭乌达会师。
  虽然决定来得突然,可满朝文武却少有惊愕之色,皇太极对林丹汗深恶痛绝,稍能揣摩圣意之人皆是一清二楚。
  当日济尔哈朗回朝告知全家,此次西征他将随汗出征,沈阳则由贝勒阿巴泰及杜度等人留守。
  乌塔娜虽然性情婉约柔顺,可骨子里却透着叶赫族人特有的刚毅,只是默默吩咐下人替丈夫备下从军行囊。倒是那三位侧福晋,不是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便是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别说济尔哈朗嫌烦,就连我见了,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恨不得大军当晚便开拔出征,扫却耳边嘈扰。
  “阿步,军令已下,明日我当整顿镶蓝旗将士,宣读大汗汗谕。你……”
  我领悟其意,当即学男子礼仪甩袖跪下,“镶蓝旗小卒阿步接听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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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尔哈朗从箭袖内取了一卷黄帛出来,缓缓展开,“宣大金国汗谕——以察哈尔汗不道,故亲率大军征讨,必先纪律严明,方能克敌制胜。八旗固山额真、梅勒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以次相统,当严行晓谕所属军士,一出国界,悉凛遵军法、整肃而行。若有喧哗者,除本人即予责惩外,该管将领,仍照例治罪。大军启行之时,若有擅离大纛,一二人私行者,许执送本旗固山额真,罚私行人银三两,给予执送之人。驻营时,采薪取水,务结队偕行。有失火者,论死。凡军器,自马绊以上,俱书各人字号,马须印烙,并紧系字牌。若有盗取马绊、马络等物者,俱照旧例处分。有驰逐雉兔者,有力人罚银十两,无力人鞭责。启行之日,不得饮酒。若有离纛后行,为守城门及守关门人所执者,贯耳以徇!”
  军令如山,果然严不可欺!
  济尔哈朗在宣读汗谕时语气凌厉,庄严肃穆,我悚容正色,不敢轻忽玩笑。待他念完后,我伏地磕头,三呼万岁。
  “起身吧。”他恭恭敬敬地收了军令,脸色稍缓,慢慢恢复笑容,“你可不是一般小卒,你是我济尔哈朗近身侍卫……切记不可随意离队,时刻随在我左右便是。”
  我闻言非但不喜,反而大失所望,不让我随意离队,那我还怎么去找皇太极?
  “爷,你要的东西我都命人打点下了。”乌塔娜袅袅从梅树后走出,一身雪白的衣裳衬得她空灵如仙。只是脸色太过惨淡,白如蜡纸,面颊消瘦,衬得那双黑眸越发大得出奇。她缥缈地站在雪地里,恹恹一笑,好似一朵过了花期的白梅,转眼便将凋谢。
  我陡然生出一缕不祥的念头,但随即按下,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外头冷……”济尔哈朗接下自己的斗篷,密密地将妻子裹了进来,宠溺地责怪道,“你总忘了添加衣裳,哈雅那丫头服侍得也不上心……”
  “爷……不碍事。这几个月阿步陪我说笑解闷,我倒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阿步是个细心妥帖的人,有她跟在你身边,我也安心……”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随手从梅枝上折下一朵梅花,浓情蜜意地替乌塔娜簪在鬓旁。他堂堂七尺男儿,做这种亲昵之事,原该透着别扭,可偏偏他们夫妻二人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婀娜娇艳,站在一起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无论做什么都分外养眼,夫妻之间的言行举止更是透着缱绻情意,叫人见之备受感动。
  许是觉得老是围绕战事问题讲多了郁闷,济尔哈朗突然哈哈一笑,故意扯远话题:“乌塔娜,宫里这两天会有喜事哦。”
  “哦?”她眨了眨眼,娇笑,“什么人娶亲?”歪着头,想了想,“难不成科尔沁又给大汗送女人来了?”
  “不是科尔沁……这回是大汗主动求的亲事。”
  我手指一颤,两条腿忽然像被灌了铅一般,再难挪动分毫,只得僵硬地挺着脊梁骨傻站在原地,空洞地望着他们夫妻。
  “大汗听闻扎鲁特部贝勒戴青之女甚为貌美贤惠,正月里便托人去提亲。今儿个有消息传来,扎鲁特部的送亲队伍已经离沈阳仅余五十里,明后两天必可抵达。”顿了顿,济尔哈朗的语气忽然凝重起来,“大汗今日下达军令的同时,亦下了道后宫的封妃令。大妃博尔济吉特氏哲哲高居中宫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却怎么也想不到。大汗只是让侧妃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入主西宫,却下旨封还未过门的戴青之女为东宫妃,地位犹在侧妃之上。”
  乌塔娜噫呼一声,讶然道:“这是何道理?难道扎鲁特部竟然比科尔沁更重要?不对啊……完全说不通啊,戴青之女尚未过门,而侧妃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不是已经替大汗诞下两位格格了吗?怎么看都应该是侧妃为尊吧?”她连连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即使不封布木布泰,若论母以子贵,也该先封侧妃叶赫那拉氏才对,怎么算也轮不上一个未过门的女子啊!”
  “平日我怎么跟你说来着,你难道都忘了?”济尔哈朗小声低语,“大汗的心思……东宫妃,只能由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来做!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啊!”乌塔娜恍然大悟,一字一顿地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冷风飕飕地往里倒灌,却始终无法填满我空的心,止住我的痛。
  眼泪簌簌坠落,我低着头,看着泪珠溅湿绣花鞋面。我抽噎,胸口难受得像是要炸开般,一个响亮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盘旋:“悠然……步悠然!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我爱新觉罗皇太极独一无二的……”
  “阿步!”
  “阿步!”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济尔哈朗夫妇诧异地望着我。
  “你怎么了?”乌塔娜关切地询问。
  我用手背抹去泪水,强颜欢笑,“不,没什么。只是……见贝勒爷夫妻恩爱。我……我想我丈夫了!”语音哽咽,眼泪忍不住滚落,我蹲下身子,悲声哭泣,放任自己宣泄心底无尽相思,“我想他……我好想他!我好想回到他的身边……好想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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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一,征讨察哈尔的大军正式起行,由沈阳出发向西挺进。
  第二日抵达辽河,时值辽河河水泛涨,除八旗亲贵贝勒乘船渡河外,其余将士皆凫水而过。因人马众多,竟是耗时两天两夜才全数安然渡过河去。
  之后沿途经都尔鼻、喀喇和硕、都尔白尔济、西拉木轮河等地,大军于四月十二抵达昭乌达,途中不断有蒙古诸部贝勒率兵前来会师集合。
  这其中包括喀喇沁、土默特部诸贝勒、喀喇车里克部的阿尔纳诺木车、伊苏忒部的噶尔马伊尔登巴图鲁、扎鲁特部的内齐、敖汉部的班第额驸昂阿塔布囊、奈曼部的衮出斯巴图鲁、阿禄部的萨扬、巴林部的塞特尔、科尔沁的奥巴等。
  会师后的金兵与蒙古兵总数合计已超过十万余众,任我随征大小战役无数,这等声势浩大的征剿,还是头一遭领略。由此亦可见皇太极这一次是当真铁了心,铆足劲要把察哈尔一网打尽,将林丹汗赶尽杀绝,置之死地而后快。
  四月二十二,大军过兴安岭,二十二天的行程已达一千二百多里。当夜驻扎都埒河时,镶黄旗中有两名蒙古人偷马逃走,这之后再往西行进入察哈尔领地,竟是一个人影也瞧不见,想来问题必然出在那两名逃走的蒙古人身上。
  数日后这种猜想变成现实,据报林丹汗得知大军压境的消息,仓皇间率领部属十万余众,轻装弃辎西奔库赫德尔苏,逃往归化城去了。
  皇太极当即下令全力追击。五月初七至布龙图布喇克,四天后又追至枯橐,这一路大多是荒无人烟之地,路线拉得过长,军中粮食的供应便跟不上,只能靠沿途不断打猎捕食兽肉充饥。
  这日到了西喇珠尔格,但见遍野黄羊,数不胜数,当真好比天赐恩泽。
  济尔哈朗告诉我,大汗下令在此暂停一日,命大军分两翼围猎,尽可能地捕杀黄羊,为今后的粮食作储备。
  我一听立马来了劲,这一个多月来除了睡觉就是赶路,就连吃饭填肚大多数时也都是在马上将就凑合。这种夜以继日、枯燥单调的军旅生活,别说是接近皇太极,我就连正黄旗的营地边角都靠不到。
  “我也去!”
  济尔哈朗似乎早料到我的反应,嘴角弯起一道弧线:“弓能拉满么?”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不过我的心思早扑到围猎上去了,哪里还在乎他说些什么。只是兴致勃勃地取了弓箭,作势拉弓,架势十足地说:“保证没问题!”
  他嘴角抽*动,似乎又想揶揄我,可最终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到时射杀不到猎物,别沮丧得哭鼻子就成!”
  我嘻嘻一笑,完全没把他的戏言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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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在这等空旷无边、毫无遮拦的大草原上,日晒更胜。大多数的将士为了抵挡酷热,仅穿了一件单薄马褂背心,更有甚者索性赤膊上阵。
  大草原上一片热闹场面,我骑在马上兴奋难耐。济尔哈朗在边上不时拿眼偷倪我,我猜想他一定好奇我见着那些不修边幅的男人竟能泰然处之,大大咧咧地视若未见,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害羞扭捏。
  换作寻常古代女子,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不是当场吓晕过去,也会闭上眼仓皇失色,调头逃跑。
  想到这里,我倏地扭头,冲济尔哈朗顽皮地眨眨眼。他正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兴味之色,见此情景,顿时大大一愣。我哈哈一笑,趁他愣神当口,一夹马腹,当先扬鞭冲了出去。
  “阿步!不可乱跑……”
  我哪里还会理会他在后头的叫嚷,这时偌大个草原上,各色旗幡飘动,八旗子弟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如此良机,不好好把握抓紧,更待何时?
  要在人山人海里找到皇太极的銮驾所在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接近他。虽说只是围猎,然而身为一国之君,皇太极身边除了庞大的侍卫军队外,还有一大批的亲贵大臣如影随形。
  “——”疯狂的欢呼声从人海中响亮传出。
  “一矢成双!”我身前有人大叫一声。没等我明白过来,周边的欢呼已是一浪高过一浪,如暴风席卷般汇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惊人声势。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黑压压的人头忽地一矮,所有人跪下身去,就连骑在马上的人也不约而同地跳下马背,跪倒在地。
  混乱中我不知被谁猛地一拉胳膊,竟从鞍上斜斜滑下,踉踉跄跄地踩到草地上。
  茫然……
  隔了十多丈的距离,我清楚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一匹高头骏马上腾挪翻转,随着他干净利落的搭弓射箭,每发一箭,奔腾的羊群中必有一只应声而倒。
  箭无虚发。
  骏马是大白,人影是皇太极……真真切切,非是虚幻梦境!
  眼眶一热,我身子微微战栗,只觉得全身发烫,似乎有团烈火在我体内燃烧,让我脑袋嗡嗡作响,浑然忘却身在何处。
  “五十六——五十七——”随着数字不断地累加,皇太极箭法如神,我看着他身影矫捷,纵马在大草原上奔腾疾驰,当真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五十八!”远处一头黄羊应声屈膝跪倒,皇太极收了弓箭,勒马回转。我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却在下一刻被密密麻麻的人墙给挡了回来。
  我不过是个一粒细沙,在拥挤浩瀚的人群里如何才能吸引他的目光?
  手指握拳,我翻身上马,勒马在外围一溜小跑。我寻思着今儿围猎,最后自然少不得要论功行赏,我若能在狩猎中脱颖而出,不愁无法引得高层注目。
  当下打定主意,凝目扫视,在遍野仓皇逃窜的羊群中搜索目标。身后响起阵阵吁呼声,我回眸一瞥,见皇太极的御驾已移往汗帐,明黄色的华盖宝伞、正黄旗的蟠龙旌旗,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分外刺痛人的双眼。
  五十八!皇太极今日猎杀的数目乃是五十八只,我若是能超过这个数字,必然得御前赏赐。
  虽然内心不免对这个庞大的数字阵阵发怵,但是围猎黄羊,比起上阵杀敌,以砍杀敌首数目之巨引起皇太极的注意而言,实在要简单容易得多了。
  想到这里,我已浑然抛开一切,不管这个任务有多难完成,机会有多渺茫,我都要抱着一线希望去试上一试。
  银牙一咬,我僵硬地迫使自己扭过头来。右手手指从箭壶中缓缓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双眼微眯,咻的一声竹箭脱手射出。
  箭镞不偏不倚地射中一头黄羊的颈部,我心头大喜,耳听围观的人群中有好些人连连叫好,不禁精神大振。
  策马缓缓奔行,我在颠簸的马背上再次搭箭拉弓。
  “嗖——”箭再次射了出去。去势强劲,准度适当,我有自信这一箭定能一击而中。正要举弓欢呼,谁知那支箭在半道啪地被不知何处蹿出的另一支羽箭撞了一下,失去准头落偏一旁,最后只斜斜地插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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