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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现代军文)》 第二章 碧海蓝天(二) 作者:桔子树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二章 碧海蓝天(二)
  六、
  主包房的确是要比楼下气派,不过桌上的菜码倒是一色的。只是部队请客,有时候吃什么不重要,喝什么才是头等大事,夏明朗远远地打照面看见陆臻,就见他脸色发白,眼睛清润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心里马上‘咯噔’一声:喝多了。
  陆臻本来就是满脸的笑,一看到夏明朗更是笑得像花儿似的,忙不迭地跑过来,扯着他去主桌敬酒,一声‘我的队长’喊得整屋人回头看。夏明朗失笑,百练钢成缠指柔,眼角眉稍里全是柔情,可偏偏不敢动作,硬生生地绷着,僵硬出一脸诡谲的笑意。看得曹修武心存警惕疑窦从生,果然啊……就是得这么个邪行的眼神,才像是打那种邪行仗的人。
  陆臻已经很有了一些醉意,那眼神夏明朗就有点招架不住。呆了没多久,把在座的一号领导闪耀金星们敬了一个遍,立马拔腿跑了。见鬼了,夏明朗颇有几分懊恼,这一分开十天半个月,没见着的时候真没觉得有什么可想的,但是看到了就总指望着能摸上几把,这么大块肥肉放在嘴边儿上不让舔,真他妈地熬人。
  徐知著偷偷瞥他,被夏明朗的视线撞上了又立马装淡定。夏明朗忽然笑了笑,伸手勾住徐知著的脖子,压到他耳边笑道:“那小子忒招人恨了,是吧?”
  “是啊是啊!”徐知著忙不迭地点头,眼角的笑纹都勾出来了。
  “有没有一点,羡慕嫉妒恨……”
  徐知著脸色一变,迟疑地:“队长,您怎么意思啊?”
  “别介啊,别跟我装,其实老子也挺羡慕嫉妒恨的……”夏明朗惆怅地望着天花板,“他升中校的时候比我都小。”
  徐知著‘噗’得笑出声:“是啊!队长,我看他都快爬到您头上去了!”
  “我操!他敢?治不死丫的。”夏明朗做横眉立目状。
  徐知著看着他愣了愣,忽然暴笑,捂着肚子差点没瘫到地上去,夏明朗一时怔了:“什么毛病?”
  “没……没什么……”
  夏明朗挑起眉。
  “就是那个……那个我就是忽然想到,虽然我们骂人吧,也总是说我操什么的,可是就您说出来,就那么……那么……也就您能这么实践……”徐知著笑得说不下去,肚子又疼了。
  夏明朗脸上乍黑乍红,身为一个老流氓,他当然听懂了。他讪讪地点了一支烟,咕嘟着:“笑笑笑,笑死你。”
  徐知著当然不至于笑死,倒是团巴团巴笑得更欢了。
  楼上这方角落里的气氛与楼下大不一样,来来往往都是两毛二起跳,他夏明朗一个上校站在走廊里丝毫不显眼,放眼看过去,半开的门缝里光影流宕,觥筹交错,繁华得有些不真实。
  夏明朗抬脚踢了踢徐知著,轻声道:“你说,我们为什么总是觉得他很好?”
  徐知著意识到夏明朗现在不是在开玩笑,他慢慢止住笑,眼神温柔起来:“因为他真的很好啊!”
  “哦……”
  “队长你放心,我不会嫉妒臻子的,他真的很好,你也要相信他,他对你真的没治了,反正我觉得将来不管怎么着,我相信他是不会变的。”
  夏明朗点着头,跟徐知著并排蹲下。
  “反正队长你可千万别乱想,”徐知著见夏明朗没反应,一下急了:“陆臻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他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就想往上爬的人,他跟他们不一样的。哎……反反正……你可不能对不起他。”
  “嗯!知道了,丈母娘大人,会对你闺女好的。”夏明朗微笑着点头,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徐知著惊得跳起来,整张脸红成一张布。
  行啊,臭小子,夏明朗忍不住笑,挑朋友的眼光一流,我的确不用替你担心的。
  所谓迎来送往,这戏码都是全套的,夏明朗借口陆臻喝醉了没人送,打发了其他人先走,自己隐在门口的阴影里看着陆臻笑容可掬地站在曹修武身后,送众位大佬摆驾回宫。
  华山论剑么简直,夏明朗默默腹诽,这场面,简直就像岳不群后面跟了个令狐冲。
  曹修武按例最后一个走,临走时关切地问陆臻怎么样了,今儿喝得可不少。陆臻摇头说没事儿,小意思。声音清脆,字字清晰。曹修武抚掌大笑:“好小子,千杯不醉啊!”
  陆臻站在路边看着专车远去,转身一回头,整个视野都花了,所有的灯光与星光交错在一起,起步就是一个踉跄,旁边有士兵凑过来询问:“你没事儿吧?”
  陆臻刚想趁自己还有几分神志时报出完整地名让他们把自己弄回去……夏明朗从暗处闪出来扶住了他。
  “队……长?”陆臻瞪大眼睛,水灵灵的黑眼珠像两颗鲜活的紫葡萄。
  “不错,还认得人。”夏明朗失笑,手上忽然一重,陆臻整个人栽进了他怀里。
  “要要……要给你们派车吗?”小战士愣在一旁。
  “不用,老子有车。”夏明朗轻而易举地把陆臻扛起来,迈大步走向停车场。
  小战士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明朗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里,从此,一个未尽验证的传闻在南海舰队的后勤部渐渐扩散,说是某部有个上校力大无比,看着不起眼,单手提溜一大活人走道,连气都不带喘的。
  闻者多半不信:吹牛的吧,一上校能自个走道不带喘就挺好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且派出去送人的车都是从军部直接调过来,这边停车场里全是酒店的自备车,到了晚上诺大的场地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只有一抹残月的银辉。
  陆臻既然喝挂了,那就自然管不着别人怎么抱他。夏明朗一路调整,最后看看四下无人,狼心顿起,终于抱了他一直有贼心没贼胆最最激动人心的那一种。陆臻醉得极为彻底,四肢绵软没有半点力道,歪着脸窝在夏明朗胸口,看起来又乖巧又无辜,让小夏队长那一颗YD的老心DY不已。
  夏明朗单手扶着陆臻开车门,把人抱上‘勇士’的副驾驶座,月光只照出他下半张脸的轮廓,唇色水亮诱人。夏明朗到底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陆臻没有半点反应,夏明朗顿时心头火起:他奶奶的,喝成这样,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至于谁他妈没事儿会去占个醉醺醺的大小伙子的便宜,这一茬他倒是没顾上想。
  不过……得勒,谁家的老婆谁心疼。夏明朗摸了摸陆臻温润的脸颊,帮他扣了好安全带。喝醉酒的人需要通风,也怕折腾,夏明朗生怕开快了颠着他,把四面窗摇下慢悠悠地开在这城市的车河里。
  陆臻退酒一向很快,过了半个多小时,慢慢有些醒了,眼神迷迷瞪瞪地睁着,慢慢地转着脖子往四下看。夏明朗见他满头大汗,担心他着凉,随手拿了毛巾给他擦,被陆臻抬手扣住了手腕……
  “怎么啦?干净的,人家车上的……”夏明朗蓦然感觉掌心一热,转头看见陆臻小心翼翼地吐出舌头,缓缓舔过他的手掌。
  热!躁热,夏明朗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得像沙漠。
  陆臻看着他呵呵笑,像一个快活的娃娃,忽然间高声叫嚷着扑上去,在夏明朗脸上乱啃:“我最喜欢你了!”
  夏明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我靠!!军牌!军车!两个穿军装的校官当街热吻!这要是让人拍着了,明天大江南北的报上头条都得是这一出。
  夏明朗连忙刹车,扯着陆臻的衣领往外拉,偏偏醉鬼装疯一时还按不住,临了夏明朗狠狠心,一下卡住陆臻的颈动脉,陆臻脑部缺氧,渐渐软下来。
  夏明朗无奈地呼了口气,靠边停下车给去后备箱给陆臻找水喝。刚刚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就看到前门一开,那小子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扑到路边的绿化带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虽然平时在麒麟也会闹,也会灌酒,也有喝得神志不清,吐得翻江倒海的时候,可是……不知怎么的,夏明朗此刻呆立在陆臻身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的钝痛。柔情似水的怜爱汹涌而来,淹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想把这个小家伙抱进怀里好好的揉一揉。
  真的……真的不忍心看到你这样!
  七、
  陆臻一下吐开了就止不住,胃就像是被整个倒了过来,兜底往外倒了个干干净净,临了还得拧成个麻花绳,挤出最后几颗胃液胆汁,才恋恋不舍的弹回到腹腔里。
  夏明朗蹲下去抚他的背,把水递上去,陆臻一把夺过来猛漱口,把最后那小半瓶全倒在了自己脑袋上。
  吐干净了夜风一吹,神志到底回来了一些,陆臻扶着夏明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喝醉了是吧?”
  “是啊,刚刚抱着我当街狂啃,还大吵大闹着说……”
  “真的假的!”陆臻张大嘴,表情惊恐。
  “说要爱我一万年!”夏明朗镇定自若地把话补全。
  “不会吧!”陆臻捂住脸。
  “啊?不会啊……”夏明朗做失望状。
  陆臻眨着水亮亮的大眼睛:“没没没……没让人看见吧?”
  “放心,都灭口了!”夏明朗淡定的。
  “你骗我?”陆臻怀疑地挑起眉。
  夏明朗摸了摸脸颊,把手递到陆臻眼跟前去:“瞧瞧,口水!”
  陆臻羞愤欲绝,又憋屈又懊恼的小样儿让夏明朗看得心头大爽:“合着你自己不知道你喝醉了什么样啊?”
  “我都喝醉了,我怎么知道怎么样了啊!!”陆臻恼羞成怒地爬上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夏明朗去后备箱又给他拿了瓶水,隔窗递进去:“自己喝这么多。”
  “那也不是我想的啊!”陆臻委屈地揉搓着太阳穴:“个个都来灌,个个都来灌,成双成对的车轮战,你不先放倒几个,镇住他们,神仙也挺不住啊!”
  “你这不也挂了嘛!”
  “小生好歹挺到了战斗结束。”陆臻幽幽地说。
  大晚上的,搁大马路上谈情说爱的确不合适,夏明朗在路边抽完一支烟,见陆臻确定不再吐了,上车发动。酒醉之后容易渴,陆臻一直抱着水瓶子小口喝水,前面一辆车违章变线,夏明朗猛然一让,陆臻被呛了一下,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夏明朗有些无奈,探身过去抚他的胸口,陆臻抬手挡了:“没事没事,你专心开车。”
  夏明朗不屑地:“这么宽个路,你还怕我把车开沟里去?”
  陆臻也没搭腔,眉头渐渐皱紧,痛苦地敲着脑袋:“真他妈难受!”
  “哟,现在知道难受啦!您没瞧您刚才那排场!哇塞,往那儿一站,活生生华山派首徒的范儿啊!”夏明朗嘿嘿笑。
  陆臻咂摸过味儿来,自己也乐了:“你别这么说人家,人对我挺好的!”
  “这就袒护上了啊!!”夏明朗指着陆臻的鼻子。
  “我是令狐冲那你是什么?”陆臻嘿嘿直乐,弯眉笑眼的,别提多贼了。
  夏明朗一怔,手指戳到陆臻脸上威胁道:“不许叫我小师妹。”
  陆臻哈哈大笑。
  “也不许叫我……”
  “田兄,别来无恙否!”陆臻抱拳。
  夏明朗收回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嗯,这个听起来不错,我喜欢!”
  陆臻听得直翻白眼,这流氓会武术,真是谁也挡不住。
  回去时已经晚了,大伙儿都睡了,夏明朗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可惜厨房都下班了,只能从野战口粮里给陆臻找了点吃的。人说借酒装疯,陆臻到底还有三分醉意,看着四下无人就开始撒娇,哼哼叽叽地蹭在夏明朗胸前,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口渴,夏明朗气得只想揍他,陆臻睁圆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倍儿无辜地瞅着他,夏明朗一时无力,把那脑袋瓜子按到胸口好一阵揉搓。
  “以后别喝那么多了!”夏明朗心疼的。
  “可能嘛……一个个比打仗还拼命。”陆臻叹气。
  倒也是……夏明朗也无奈:“想不到你还挺能混的。”
  “要不然怎么办?嗯?”陆臻翻过身把下巴支在夏明朗胸口:“还是我们那儿好啊,省心。严头不喝酒,谢政委不爱开会,我一去就觉得喜欢。”
  “你一去那会儿,应该净顾着恨我呢吧!”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真的要求严苛还是生性暴虐。”
  “那现在呢?”
  “现在啊……”陆臻笑眯眯地:“现在你是我的。”
  夏明朗挑了挑眉。
  “你是最好的。”陆臻探过去含住夏明朗的嘴唇,小夏队长终于满意了,心满意足的结束一个缠绵的晚安吻,踏实的睡着。
  麒麟虽然经常参加演习,但却很少参与其他部队演习之后的事儿,最多也就是在野外和兄弟部队就地灌回酒,连演习报告都是回家自个写,交由大队方面总结出具。用夏明朗的话来说,那就是提枪就上,爽完就走,非常的没有人性。
  可偏偏这回情况特殊,演习结束一周之后他们就要上舰适应,两周后护航编队正式扬帆出海,奔向万恶的索马里,就这么点工夫总不见得还能回趟老家,于是就只能在舰队基地呆着。
  结果第二天一早,曹修武的秘书就把电话打到了陆臻的床边:晚上有一个小规模的聚会,参谋长问您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最好(重音)参加一下……秘书先生的声音温润,听着像茶,不徐不疾,入耳顺服。
  陆臻连忙诺诺连声,有空有空当然有空……废话!没空也得整出空来不是??他慢慢地搁回话筒,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陆军常服,猛然一拍床板跳起来:我靠,还得再去被敲诈一回!!
  “什么事儿?”夏明朗已经醒了。
  “晚上还得喝!”陆臻忙着找袋子装衣服。
  “看上你了啊!”夏明朗感慨地,心头蓦然漫过一丝苦涩,他的宝贝,终究还是太耀眼。
  陆臻手上一顿,嘿嘿笑着爬上床,跪到夏明朗的小腹上:“吃醋了??”
  “呃……啊?”夏明朗神色一滞,百转千回地悠长叹息化作哭笑不得的一份愕然。
  “哈哈哈,你真的吃醋了?”陆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我……吃谁的醋……”饶是夏明朗如此妖孽横生的人物,眼珠子还是转了三圈才回过神来:“曹修武??那老头儿?”夏明朗大为不满:“哎我说陆臻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就这眼光?那人都七老八十了……”
  “也没那么老吧!”
  “那也得六十了!”夏明朗嫌弃地撇撇嘴:“就那么个老头儿,都能当我爹了,脸上褶子比我还多,我至于把这号的编排给你嘛?我就算给你拉小三儿也得给你整个帅的不是?”
  “那是那是!”陆臻大力点头。
  “怎么着……也得也得……”夏明朗脑海中闪电般闪出气宇轩昂高大英俊的蓝田一枚,他微微一眯眼,把脑补中的蓝田一枪爆头,轻描淡写地说道:“也得有柳三那模样吧!”
  “三哥?”陆臻皱了皱眉头:“三哥跟你差不多大啊!”
  “看起来嫩点儿。”
  “哦,也是!三哥是挺帅的哈……”陆臻音调上扬做若有所思状,眼角的余光跟着夏明朗的眼神走,就见着夏明朗瞳孔收束目光慢慢转利,马上声音疾转直下,一锤定音:“但是!跟你比差远了!”
  夏明朗知道是玩笑,可止不住的心花仍然怒放了。
  夏明朗有时候觉得很奇怪,他这辈子谈过不少恋爱,从最初的生涩莽撞到最后的理智谨慎,他一向都是霸道而骄傲的那个。即使追求都有一种摧枯拉朽的豪迈气概,就算被甩也一样潇洒从容。
  他喜欢这样: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我保证会对你好。你不要?行,不要你就走!
  来来往往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所谓感情,最复杂的东西就是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进行,而陆臻颠覆了他的一切行为,在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开始变得敏感,或者说愿意为此敏感,愿意留意那个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点笑容,甚至那么喜欢逗他。
  夏明朗记得自己原来是绝对不会吃醋的,至少绝不会表露出来,醋海生波大不了把那个男人拎出来揍一顿。可是现在他那么喜欢,甚至热衷于对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表达出一丝介意,那甚至不是真正的心怀芥蒂,而是他喜欢……他喜欢做出一点点好像不高兴的样子,然后看陆臻怎样安慰他、哄他、逗他开心、让他满意!
  真幼稚,不是吗?
  夏明朗有时候也会唾弃自己,真他妈的越活越回去了,可是……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就算他十六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幼稚过。
  可就这么幼稚着很开心啊!夏明朗厚颜无耻地想!
  八、
  按照惯例演习后的几天都是休假期,毕竟咱们的战士再能吃苦也得悠着点折腾,也不能这么没人性。可是一周后护航编队人员名单就得正式敲定,所以夏明朗与柳三变他们还是得加班加点赶进度出报告。
  陆臻跟着夏明朗一大早收拾收拾出门,继续把衣服往干洗店里送。干洗店小妹刚刚开门做生意,冷不丁又看到昨天的小哥迎面而来,忍不住笑得春风拂面。陆臻估摸着这加急归加急,可再怎么着也是回头客了,人说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你怎么也得给我降降价吧?陆臻是上海人,鸡贼的个性潜伏在骨子里,这会儿翻腾上来怎么也不甘心放弃,狠狠地冲人家小姑娘放了几回电抛了几朵灿笑,直忽悠得小女生娇羞加无奈,鬼使神差地就给他饶了15块钱。
  耶!陆臻在心中默默比V,刚好,回头请夏明朗吃两碗抱罗粉。
  一回头才发现,噫?人没了……陆臻找出门看到夏明朗在门外打电话,看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最后应了几声挂断,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谁啊?哪个老相好?”陆臻极少看到夏明朗也有打手机的时候,非常好奇。
  “是啊,你的‘老’相好。”
  陆臻皱起眉,一脑门子的问号。
  “回去把我的衣服也拿过来,我的也得洗了!”夏明朗笑了。
  自然,一位将军总不可能是吃一把米长大的,或者……一位将军的秘书也不可能是吃一把米长大的。所以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想起了夏明朗,总而言之,夏明朗也接到了今晚的邀请。毕竟军队是一个讲等级的地方,越过顶头上司直接去关照某个人,那样太明显,太过赤裸裸,那不是在帮忙,那是害人。
  夏明朗翻箱底找到自己的常服,脏倒是不脏,就是皱得厉害,用陆臻的话来说,不知道是从哪个狗洞里拖出来的。夏明朗抿起嘴角做无奈状:“我能不去吗?”
  “哎,你不怕人把我给拐啦?”
  “我早看过了,跟你那一桌的就没45岁以下的。”夏明朗挥挥手表示没有压力。
  “你还真担心过?”陆臻哭笑不得。
  阳光明媚,南中国海的阳光纯粹而锐利,树叶绿得吓人,连空气中都蓬勃滋长着那种旺盛的生命力,那是一种明亮的绿色的火焰……
  陆臻站在窗外,站在那丛绿叶燃烧的中心往里看,办公室里光线幽暗,柳三变大幅度的身体动作像是被打了一层阴影,潮湿的浓黑从他轮廓的边缘渗进去,让他的身影像浸透了海水那样沉重。
  陆臻微微有些紧张地扯着夏明朗的衣角,犹豫不决地看向他:我们……要不要……进去?
  夏明朗拉着他悄悄离开。
  柳三变在办公室里发火,这一次规模小了很多,在场的不过只有万胜梅而已,夏明朗通过唇语看清了他在说什么,那种苦涩无力的滋味又一次弥漫开来。
  很明显秦月和吴筱桐还是被刷了下来,虽然她们成功的执行了蛙人小分队的任务,在十几米深的海面之下,从潜艇的鱼雷管里被弹射出去,然后浮上水面渗入敌方的阵地。她们干得很成功,但也仅仅是成功而已,与她们一样成功的男队员也有很多,足够的多。
  李旅长批评了柳三变的冒失,肯定了她们的成绩,可是护航?
  嘿?我看不出来为什么非得把她们带上。
  柳三变哑口无言。
  是的,没有什么理由非得把她们带上……可是,也没什么理由非得把她们留下来。
  她们是可有可无的人,命运由别人把握,身不由已。
  柳三变感觉到深深的悲哀,那种说不出来的伤感,或者说,人为风雨,我为微尘的无力。
  陆臻与夏明朗并肩行走在陆战旅部基地的花园里,时近正午,阳光越发的猛烈,像是从高空倾倒下来的厚重颜料,泼洒在油绿的树叶上,明晃晃的跳跃着,反射出淡金色的耀眼的白光。
  气温随着光线的烈度上升,细密的汗珠像微尘一样黏附在皮肤上,让人烦躁而沉闷。
  夏明朗一直抽着烟,淡淡的烟雾在阳光中几乎不可见,只有潮湿的好像被蒸熟了一样的烟味弥漫在空气里。他忽然伸出手去摸口袋,在上上下下翻过一遍发现没有后,向陆臻摊开手掌说:“手机借来用一下,被我扔房间了。”
  “嗯?”陆臻把自己的拿出来递过去。
  “我给严头打个电话。”夏明朗低头拨号。陆臻一把按住他:“你不会想让头儿参与这件事儿吧!”他惊愕得要命,大眼睛瞪得溜圆:“你别犯傻啊,你,这可是害三哥。”
  “没,当然不是。”夏明朗把电话拨通,放到自己耳边。
  千里之外的严正依然中气十足,四下里很安静,陆臻可以轻而易举地听清严正的嘻笑怒骂与夹杂在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要求背后的想念与关切。夏明朗用一种哭笑不得死皮赖脸的表情在跟他讨价还价,他们在讨论演习的问题,在讨论那些“软蛋儿”的兄弟部队……夏明朗赌咒发誓说老子的兵出门最和谐了!严正一边不屑地嘲笑他“你和谐,你和谐回头全国的水塘都不产虾了”,一边傲娇地暗示:咱是爷,咱是爷,咱是爷爷爷爷!
  陆臻很想笑,他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夏明朗看了他一眼,把手放到他的脖子后面,安抚似的拨弄着他的发尾。
  他们就这么聊了十几分钟,天上地下,从正事儿到八卦,夏明朗甚至抽空向严正描述了一下陆战女兵们的长相问题,说挺神的啊,居然有几个还长得蛮好看的。严正鄙夷地嘲笑说:那这有啥,眼皮子浅,回头去体育大学给你招俩姑娘,从身段到长相到武艺360度灭了她们。
  夏明朗哈哈大笑说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他就这么挂了电话,没有提及那些居然还蛮好看的女兵们……目前令人伤感的遭遇。
  “队长?”陆臻把手机拿回去,满眼的问号,对这通没来由的电话表示不解。
  夏明朗略略低头,露出一点有些迟疑的,仿佛羞涩的笑容,说道:“我就是,忽然想听听头儿的声音。”
  陆臻慢慢露出极为了然的温柔的笑意。
  夏明朗挠了挠头发说:“没办法,我这人上辈子五行缺贱,这么多天没听他骂我,挺不舒服的。”
  “头儿是挺好的!”陆臻抿着嘴角笑,阳光都收尽在他眼底。
  “好啥呀!”夏明朗撇嘴。
  “听说默爷那把巴雷特M82A1是头儿专门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
  “怎么可能,那不成倒卖军火了?是建设集团要进一批样枪,咱头儿去租借了一把,借来之后交给陈默做弹道参数,不白用人家的。”夏明朗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巴雷特全套配件连两年的子弹,不下二十万,显然夏明朗也很佩服自家老大做无本生意的能力。
  “陈默想要就给他弄了。”
  “也不是想要就给,那合理要求……”夏明朗蓦然一顿,眼眶里涌上一阵温热的湿意,他舔了舔上唇,连声音都漾出了某种温热的情怀,仿佛叹息似地:“是啊,想要就给了,只要你真的想,他再难也给你,再难也帮你……”
  陆臻有些怔愣,不明白夏明朗为什么忽然如此动情。
  夏明朗扶住陆臻的脸,拇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眼角:“我们一定得好好的,知道吗?陆臻。要不然对不起他。”
  陆臻瞪大眼睛,眼神更困惑了。
  夏明朗渐渐笑开,说:“他曾经,被我逼着,很不情愿地祝福过我们的。”
  陆臻呆住。
  过了好一会儿,陆臻说道:“我其实一开始和头儿不熟的时候觉得他有点阴,不像你那么真实亲切。可是后来我记得有一年贵州冰雪,我们去那边,然后你回来,严头对你说,他说:‘我不知道共和国会不会辜负他的战士,但是我严正决不会辜负自己的兵。’就是从那时候起我觉得,行,那是个值得我为他卖命的人。”
  夏明朗嗤笑:“你从哪儿听来的?他怎么可能这么说”
  “不……不是真的?”陆臻大惊。
  “你这话一听也不像他会说的啊!这么浮夸的话,根本就是我的风格。”
  陆臻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哦!
  “那……”
  “这话不是他说的,我编着唬那帮小子们的。”夏明朗正色道:“但是陆臻你要明白,辜不辜负这种话不是一个人随便就可以说说的,那得有资格,当然很多有资格的人他们不说,乱吵吵的那些人,他们没那资格。只有头儿,他有资格,他不说,但他做得地道。他已经好几年没摸枪了,他坐在办公室里,可是他顶着麒麟的天,所以我乐意让他骂一辈子。”
  陆臻看到夏明朗在阳光下微笑,那种骄傲无可形容,明亮的刺眼。
  所谓领袖,如果能让像夏明朗这样的人都为之骄傲的,那么……陆臻想,严头儿心里应该也是满足的。
  九、
  晚上的宴会自然宾主尽欢,夏明朗留意了一下,发现参与观摩这次演习的大人物们有半数齐聚于此,而且他们多半有着共同特性:年轻化,手握重权而且拥有更为先进的技术背景。很明显这是曹修武的私人圈子,而陆臻是这次常规聚会的一个新鲜亮点,他将在这里被展示,被评论,被观察……
  陆臻坐在曹修武的身边,于是夏明朗坐在陆臻身边。虽然曹修武开席介绍时说远来是客,同时极尽华丽与客套的介绍了麒麟的功绩与超凡的地位。可夏明朗仍然明白他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主要是沾了陆臻的光。因为他是这一桌上军衔倒数第二的人。
  倒数第一是陆臻!
  然而那不重要,陆臻仍然光芒四射,中校军衔配上他年轻的脸庞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而不正常的履历更让人惊讶不已。夏明朗可以清晰地从在座那些人眼中看到赞赏,而他从来不知道他的陆臻……他心爱的宝贝居然有这么的耀眼。
  是的,他一直知道他很好,但是不知道有那么好。
  他坐在那里,坐在那群所谓的高层中间淡笑风生,他自然而然地参与进话题,丝毫不让人感觉青涩与稚嫩,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好像他天生就应该在这里,在这耀眼的水晶吊灯之下,在这种暗潮汹涌不动声色的观察与较量中如鱼得水。
  而这样的陆臻与他而言,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在麒麟的陆臻不是这个样子的,夏明朗不自觉地陷入回忆。在麒麟,陆臻是一台精贵的电脑,脆弱的中枢。虽然他已经很好,很不错,可是在战场上,人们会相信陈默,相信方进,甚至徐知着……可是没有人会首先想到他。所有人对他的期待都是,无论如何,你保住你自己。
  那种脆弱感从战场、训练场甚至一直延伸到了生活中,大家总是不自觉的保护他,甚至有些宠爱他,好像他真的,真的是用玻璃做的,好像他真的会被敲碎。即使他可以熟练自如的操作那些精密的仪器,可是仍然得不到战友们那种发自内心的铁血杀伐式的依赖感。大家总是习惯于对他说,行了,你就呆在这里。陆臻即使会有愤怒与不平,可他仍然懂事的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在麒麟,陆臻是被照顾的,没有人会对他有更高的要求,虽然大家都没有恶意,而他自己也并不情愿。
  夏明朗有些悲哀地发现,可能一直以来他都犯了个错误。他曾经是明白的,麒麟不会是陆臻的家,那个会与陆臻骨血相融,让他尽情挥洒的舞台不会是麒麟。可是后来,他迷惑了,或者说,他故意迷惑。他让自己相信,陆臻像他一样,是麒麟的嫡子。
  夏明朗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保持着微笑,眼神礼貌而疏离;他坐在那里,像一个神秘的深渊。这种形象完全符合人们对一位神秘特种军官的想象,所以几乎没人会去打扰他,大家都乐意维护自己心中的期待。夏明朗很庆幸,因为事实上他完全不想参与交谈,他害怕自己一开口会说出不恰当的话来。
  情况有些失控,在夏明朗心里一些灰色的烟雾被吹散,一些美好而温馨的幻想被打碎,然后在废墟之上,新的观念再度建立。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包厢里,在这些昂贵的美酒与珍肴旁边,有一个人,在默默的崩溃与重建。
  而此时此刻,陆臻正在与总参谋部的一个高级军官聊天,后者正含笑地鼓励他:不错,小伙子,年轻时吃点苦,把这段逆境熬过去,后面的路才会顺。
  一条刺目的闪电犀利地劈开墨色黑幕,夏明朗的瞳孔急剧地收缩。
  是的,他的麒麟,他迎风奔跑的战场,他这一生最畅快淋漓的顺境,其实是……陆臻最大的逆途,他的短板,他人生的泥沼地,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翅膀,用双脚艰难跋涉。他在麒麟看起来光芒黯淡,那或者是因为他只有30%的能量可以耗在这里。
  陆臻,他从来……都只是麒麟的养子。
  他简直就像一个上层路线的公子哥儿那样微服私访深入基层,他态度很好很勤奋,可惜也会力有不逮,于是大家都默认他还稚嫩柔弱,总以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却没想到,其实他只要转过身,就可以光华凛利。
  夏明朗一直认为自己很宽容,足够的大度,他可以看着他的爱人飞黄腾达甚至盖过他,可是,事实证明那只是存在于遥远未来的想象。并且更为关键的差异不在地位上,而是,他与他的国度。
  当他站在麒麟,而他站在……暗潮汹涌的繁华中……
  夏明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沉重地跳动,血液被压向肢体的末端,连指尖都在沉闷地胀痛。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虽然他从没打算要把陆臻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可他的确感觉到了那种隐忍含吞的怒意。他的珍宝在被人窥视,那个干净的,在他眼中有如水晶一般的灵魂正在走向一个黑洞,而他甚至不能阻拦他。
  这种怒意,让夏明朗全身上下都外放出一种强烈的肃杀,而他强行控制了那份肃杀背后的攻击意味,让这种气场变得极具存在感,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他安静地坐着,几乎不吃菜,也完全不喝酒,他的视线随着席上的话题转换一一掠过对方的眼睛,漆黑的双眸带着精密审视的味道,让人无法轻易与之对视,甚至当他把视线首先移开时,会让人生产一种空茫的慌乱,仿佛在对峙中落了下风:怎么,为什么他忽然不看我了,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
  陆臻一直在留心观察夏明朗,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他也有些拿不准夏明朗会怎么办。他是会表现生涩与不耐烦?又或者是像个老兵油子那样谈笑风生?
  好像都有可能,对于夏明朗来说,一切都有可能。可是无论如何陆臻都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他,一个上校,在一群少将、中将与大校中比拼气度。
  他神色从容,紧抿的嘴角带着刚毅的味道,手掌柔和的放在桌面上,他看起来很放松,一直都很有礼貌的看着这桌上的所有人,而眼神的犀利昭示出思考的意味,说明他不是在简单的客套。
  那么的强势,有如君王。
  让人相信他将会找到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如果没有,那就创造一个。
  宴会结束之后,曹修武把陆臻留下说了些话,他仔细询问了有关夏明朗的经历,陆臻自然添油加醋全彩上桌。曹修武流露出难怪如此的神色,郑重其事地告诫陆臻要好好尊重这个队长,是个有点真本事的。
  陆臻嘿嘿笑,心里乐开了花。
  夏明朗站在离开他们不远处等着,而更远的地方是曹修武的秘书与司机,他们仗着环境吵杂小声讨论着,自以为不会被人听见,夏明朗漫不经心的看过去……
  “这小子上位真快啊!”
  “这没办法的,综合素质太牛了,学历好,后台硬,水平也有。最要紧的,长得帅,会说话,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出门不带这种人带谁去啊,我要是领导我也乐意带这种的,多漂亮?”
  “倒也是啊!我瞧着参谋长应该动心思了。”
  “不一定啊,瞧着这样子得往中央送。可惜了,咱们参谋长家是个儿子,要是个闺女这小子没跑,铁定招了。”
  “没关系,曹参谋长家里是个儿子,梁副参谋长家里是闺女啊!挺漂亮的……”
  “所以,今儿桌上可没看到梁副参谋长啊!”
  夏明朗看见那位秘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的眼睛顿时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十、
  陆臻这次醉得不厉害,状态很好。喝酒是一件非常需要技巧的事情,比如说,当你第一次与一拨生人喝酒的时候一定要豪迈,要真,不能掺一点水分。因为第一次大家都很谨慎,会彼此观察,看谁酒品好谁酒品差,这种第一观感会在记忆中牢牢保留。如果你第一次就放水,会很容易被捉,那么将来就很难再做什么手脚了,因为到时候全桌人的眼睛都会盯着你。
  而且,拼酒,既然叫拼,比得就是一种气势。所以你得在开席的前十分钟消耗掉你三分这一的酒量,然后在半小时之内再消耗掉你三分之一的酒量,那么剩下的……你就可以慢慢的释放了。因为到这时候,如果你还刚好拥有一张像陆臻那样越喝越白的脸的话,应该已经没有人敢主动挑战你了。
  陆臻这次成功保往了自己最后三分之一的酒量,所以他现在带着微醺的快意,却心事重重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夏明朗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审视他,可是陆臻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眉间微紧,一言不发。
  夏明朗踩下油门,车子开得更快了,他不喜欢这样……甚至可以说,厌恶!
  他一向不喜欢捉摸不透的人,那会让他不安,尤其是他的爱人。可这次夏明朗反常的没出声,他甚至没有尝试使用任何技巧去侦察陆臻的大脑,因为他记得,陆臻不喜欢那样。
  或者我应该给他更多一点信心。夏明朗安慰自己,那个有胆子抱住他沾满鲜血的双手,有胆子在狂风暴雨中把他往海里按,还有能力安全把他带上岸的男人,应该也有本事控制自己人生的方向。
  “我听说,陈默第一次试训的时候差点没过,是你硬给留下来的?”陆臻忽然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是的。祁队觉得他协同能力不行,后来我去找了严头儿。我觉得这小子是个人才,而且狙击手不用很有人缘儿的,独一点儿也行。”夏明朗不明所以,于是尽可能详细的介绍了当时的情况。
  “然后就留下了。”
  “是啊,我亲自带的。”
  “祁队没什么想法吗?”陆臻转过头盯着夏明朗的眼睛。
  “能有什么想法?挺高兴啊,陈默后来多牛?”夏明朗有些莫名其妙,他甚至微微有些不忿:嘿,小子!别拿你们那儿的观念,来套我们这儿的事!
  然而这句话只是在脑海中闪过,就让他的心脏抽痛了:这么快?怎么这么快,他们就开始分出你我了。
  “多奇怪……”陆臻叹了口气,倒回到椅背上:“假如说,秦月是我女朋友,当然我是说假如。我就可以很自然的跟曹师叔说起让她们去护航的事儿。秦月的确不错,于是曹师叔也可以轻松帮我向李旅长打个招呼,我相信李旅长应该也会很乐意卖我这么个面子,然后皆大欢喜。”
  夏明朗狐疑地看着陆臻,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可是,像现在这样,假如我以一个军人的身份,向曹修武建议。我说欣赏万胜梅的工作态度,我相信秦月与吴筱桐的工作能力,我希望她们能有资格参与选拔。假如是这样,我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曹叔师应该会很尴尬,李旅长当然就更尴尬,我会让所有人不舒服……很不舒服。”陆臻揉了揉脸颊:“多奇怪?徇私情就可以那么理直气壮,而一件真正正直的事情,反而让人做不出手。”
  夏明朗放慢了车速,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窗外的街灯在他的瞳孔上拉出悠长的光弧。
  “为什么会这样?”陆臻几乎有些委屈地看着他,然后握住夏明朗的右手摩蹭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地方不对劲,病了,都病了。”
  “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夏明朗曲起手指,把贴合着陆臻侧脸的弧度。
  “还是我们那儿好,干净!”
  夏明朗下意识地把油门踩到底,猛然惊觉时,急刹车让轮胎发出刺耳的打滑声,陆臻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夏明朗掩饰性地别过脸,把车子重新发动起来。
  “你怎么啦?”陆臻莫名其妙。
  夏明朗一把拉过陆臻的左手放到档把上:“帮我换档。”
  “你有毛病啊!”陆臻咕嘟着:“几档?”
  “我们一起开!”夏明朗翘起嘴角,眼睛闪闪发亮,宽厚的手掌覆盖了陆臻修长的手指,牢牢握紧,汽车又一次加速。
  “毛病……”陆臻笑得很无奈,却甜蜜,心中躁乱郁闷的褶皱像是被奇异地抚平了,他微微闭上眼,敏感的手背感觉到夏明朗掌心的纹理,这让他觉得安宁。
  那天晚上,陆臻看到夏明朗在黑暗中燃烧,漆黑的双目中流出火光,明亮的火星在空中飞舞。那种带着炫目的金黄与艳橘色的火焰从他皮肤的边缘升腾起来,在空气中绽放,就像他小时候看过的,科学画报上,太阳表面汹涌爆发的日珥。
  当他赤裸的身体被这双眼睛注视时,陆臻感觉自己一定会被烧成灰烬。
  第二天早上,陆臻洗澡时感觉耳朵后面有些刺痛,他扭过脖子艰难的照镜子,看到自己耳后有一块皮肤又青又肿。他闭了闭眼睛,他看见夏明朗反反复复地吮吸着这一小块皮肤,而自己只能在他怀中无力地呻吟。
  陆臻义愤填膺地从浴室里冲出来:“看老子上船怎么收拾你!!”
  夏明朗正靠在床头拿烟,伸长的手臂与后背拉扯出性感的肌肉线条,早晨清冽的阳光照亮了他,而他脸上的笑容比阳光更明亮,他单手划燃火柴点烟,笑着说:“行啊,我等着。”
  陆臻默默地看着那朵细小的火焰慢慢熄灭,昨夜的连天火光又在心头翻涌,勾起了他脸上的热意,他却发现自己的怒火也随着那根火柴一起慢慢消散了。
  我终究拿他是没什么办法的!陆臻认命地想。
  夏明朗用腿勾住陆臻漂亮紧窄的腰部,把他缠到床上。
  “干什么?”陆臻警告他。
  夏明朗把一口烟雾吐到陆臻脸上,让他不自觉的眯起眼,温润的舌尖落下来,细细的舔过他的睫毛与眼睑。曾经最喜欢的就是这双眼睛,那么明亮的,黑白分明,像蝴蝶的羽翼,像星辰,像所有脆弱美丽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夏明朗濡湿的舌头抵在陆臻的眼睑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描画他眼睛的轮廓。
  陆臻几乎觉得有些不适了,他别扭地转过头,想要躲避这种怪异的压力,夏明朗抚过陆臻的唇角,然后吻住了他。
  其实,可能真相是这样的:陆臻不必因为他而勉强自己坚守麒麟的梦想,而是,在他与他相爱之前,他们已经站在了同一个国度。
  否则,陆臻就不会爱上他。
  夏明朗告诉自己相信他。是的,相信他的勇气与能力,相信他不会离开,他不会允许自己离开。相信他们即使流落到天涯,也一样可以拉起手,用同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这并不美好的世界。
  你将永远都无法用双手抓住一颗心,你只能看清他的心灵所在,相信他,会与你血脉相连。
  三天之后,护航编队的名单正式公布,麒麟除黑子以外的所有人都榜上有名。而黑子哥的落选一方面是他的水性实在短板,而更重要的是,相比起过选率只到20%的两栖侦察营来说,麒麟如果当真来多少就能走多少,那实在影响不太好。黑子哥被调整,陪太子读了一回书,心中非常气闷。
  另外两位陪太子读书的是秦月与吴筱桐,柳三变很是为她们花了一点小心思,学术造假,在各方面把她们的总分扣下去,好顺理成章把人刷下去。无论如何,给孩子梦想总是好的,柳三变相信将来会有人让她们明白真相,可是他开不了口。
  选拔的名单是在旅部的大操场上公布的,于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两相对比很是鲜明。万胜梅专门开了车来接她的兵,陆臻看到她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歉疚。他走上前叫了一声阿梅姐。
  万胜梅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刚好,周末来家吃饭,我给你们煲个靓汤。”
  万胜梅是上得沙场下得厨房的女子,虽然除了在柳三变跟前,她平常会忘记自己是个女人,所以陆臻一直觉得柳三很幸福。
  秦月和吴筱桐提着行李乖巧地跟在万胜梅身边和大家道别,脸上洋溢着属于青春少女的那种干净单纯的笑容。她们看起来并没有陆臻想象中沮丧,或者对于她们来说,在陌生的男性军营里神经高度紧张地训练了两个多月之后,能就这么回家跟姐妹们在一起,也不是个太坏的事儿。
  方进大大咧咧地冲出来跟两位姑娘拥抱,他指天画地地说:“老子会给你们带特产的。”把两个女孩子逗得直笑。
  陆臻小声地问柳三变:“为什么你们旅当初要成立一个女队?”
  柳三变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听说原来不是要建战斗部队的,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可能……就是想让人看看,咱们旅的女人都这么厉害,那男人不就更那啥了吗?”
  “可是把她们就这么招进来,集中在一起,局限在一个连队里,不能流动。说保护也好歧视也好,其实隔离才是最大的伤害,她们被迫成为了另类。她们整体的定位都不明,一百多个人,她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是仪仗队还是战斗队,她们的未来是什么,上升空间在哪里?”
  柳三变看着陆臻,慢慢地,他不笑了,他很缓慢的对陆臻说:“谁会为你想这么多?”
  陆臻的瞳孔收束,眼神变得坚硬而肃杀,那是一种带着隐隐血光的杀伐的味道,好像他正准备好了要走向某个修罗战场。
  是啊,谁会为你想这么多?
  有谁会真正关心一个士兵的梦想,那些最底层的士兵的梦想?有谁会明白即使最普通的士兵也应该有权拥有梦想与未来,有权向往将军的方向,那条路可以陡可以险,但不应该是迷雾重重,充满了看不见的透明屏障。有谁还相信,一个合格的军官不仅要为他的领导负责,还得为他的士兵负责。
  夏明朗带着入选的战士们来给落选者们送行,后者今天下午要随着江映山回到营部基地去,常规训练的生活又将继续,这世界的规则不会因为个人的得与失而改变。
  麒麟一行人被混编在队伍里,一身苍绿看起来很扎眼,像是皑皑雪山上的一丛青松。
  他们在大门口排出整齐的队列,高声吼出口号说:保证完成任务,决不辜负战友的嘱托。
  秦月与吴筱桐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江映山的大方阵旁边,脸上涨得通红。
  陆臻在夏明朗喊立正的时候绷紧脚后跟,他有力地抬手敬礼,眼神坚定,嘴角绷起刚毅的线条。柳三变有些动容,他在礼毕后对陆臻说:“别这样,这都和你没关系。”
  陆臻慢慢地摇头。
  ——不,这和我有关系,和我们都有关系,今天是她们,明天就可以是我。
  陆臻抬起双手,正了正自己的军帽,向夏明朗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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